红冲却道:无妨,想来是师尊忘了闭门。
乘岚醍醐灌顶地想起,红冲从未提过师门,自己便也忘了问上一句,哪料如今到了人家家门口,竟然都未通报一声——这可是红冲的师尊长辈,如何能再像在方三益寝庐从天而降时,递上一个那般聊胜于无的简陋竹叶帖
他耳尖本就绯色未褪,如今更是像被水染过,一路红到了脸上,连忙低声道:竟不知尊师名讳,贸然叨扰,实在失礼……他甚至忘了修士耳力过人,那一栋小小的茅屋能隔绝多少声音。
红冲见之,顿觉兴味盎然,骨子里的玩性又冒了出来,故意道:无妨,我师尊山野隐士一个,你肯定不曾听说过他的名字。
那也不好如此冒犯,乘岚急得已然顾不上遣词造句的文雅:待会我该怎么说
待会……红冲故意拖长了声音,吊得乘岚俨然要发疯,才哈哈一笑,畅快道:当然是什么也不用说!
他抬手挥出一道真气,让门扉大敞,只见那狭小局促的蓬门荜户里,除了一桌一椅一榻,竟无他物,更没有活人。
师尊行踪不定,这些年很少回来,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红冲说:若他哪日有意归来,必定提前十天半月就飞鸽传信,绝不会贸然出现。
乘岚松了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竟然忘了用真气感知屋中气息——出于将要面见尊长的礼数,他一早就收回了自己的感知。
红冲大摇大摆地进了屋,从乾坤袋中取出茶壶与茶叶放在桌上,又转身去打水,路上很随意地招呼了一声:别见外,进来坐。
乘岚这才迈出试探的步伐,进了屋,却又有些无可适从。
这屋子小得乘岚感觉自己一个人都快要转不开身了,且只有一把椅子,他一个作客的,怎么好意思上来就占了屋里的唯一一把椅子,难道要叫主人站着服侍不成可若是不坐椅子,便只有床榻可坐,这可是更加失礼。而他又不敢不坐,生怕自己的踌躇被红冲误认为抗拒,当作自己嫌弃这破旧小屋不远落座。
他一向行走于仙门豪族大派之间,自己师门虽然不比引心宗、侍剑山庄这等财大气粗,却也还算的上是体面,如今窘迫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还是人生头一回。
那边红冲从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拎着进了屋,问了一句:喜欢站着
乘岚只好坐下,力道轻得像是在练功,只有半个屁股敢置在椅面上,只待红冲稍有异动,便能弹射而起。
红冲熟练地把茶叶和井水放入壶中,乘岚欲言又止几番,忍不住道:冷……泡茶
红冲奇怪道:热的。只见他把茶壶盖上,一手托着茶壶底部,真气涌动,须臾,便有水开冒泡的声音。
乘岚:……
要倒茶时,红冲才意识到,无论是这个堪称家徒四壁的茅屋里,还是他一贫如洗的乾坤袋里,都并没有一个合适待客的茶杯。他一手托着茶壶保温,转身出了屋子,口中道:稍等。
红冲甫一转身,乘岚立刻像是被针扎了屁股一样起身,虚跟了几步,在屋门口停下脚步。
他长舒出两口气,在槐花的芬芳盈盈中稍微放松了几分。
天地可鉴,他敢以神魂之名起誓,他绝对不是嫌弃红冲的茅屋,实在是那屋子又小又闷,他本就局促不安耳朵发烧,红冲还在屋里拿手烧了壶水——他一个元婴期修士,竟然觉得坐在屋里喘不过气。
他无所事事,便站在门口,用目光追随着红冲。
只见红冲在槐树林中逛了几圈,路过每棵树时,都像民间挑西瓜一样地用手拍了拍树干,终于挑中了一棵好树,他回头道:这棵树,帮我把它砍了。
啊好。乘岚不明所以,却还是应了一声,上前几步。
风在林中穿梭,唯独在掠过红冲选中的那颗树的瞬间,化作一线至锐的风刃,麻利地从根部切断了整棵树。
乘岚用一股风真气托着这颗树,问道:放在哪
不放在哪。红冲反而十分莫名:就用它,给我削发簪,不过,记得给我留一段。
乘岚:……他还以为有机会先作为客人把茶喝了再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