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看来,热血只是被掩埋在了隆冬的深雪之下,捎带春日的回暖,它们依旧如火灼灼。
慕沉川就当真笑了起来,她没有再拒绝,拒绝旁人感恩之心也是一种罪过。
“那……她可会骑马?”慕沉川看着小午收拾完整去马圈剩余的马匹中左挑右选。
“咱们马场里出来的,哪个不是驯马驾驭的佼佼者。”小午说着眼角还有着几分闪亮亮的骄傲,“今夜有小雪,赶在那之前先行到雁川才行。”他说着已经和楚兮跃身上了马,就连那瘦弱小丫头,在纵身之时都有着与平日不同的矫健。
楚兮挥鞭一吆喝,“驾”声就衬着寒夜的空气层层回荡了起来,白马撅着蹄子扬雪就往林中绝尘,慕沉川和小午对看一眼也扬鞭跟上。
今日的天气不算好,阴沉沉的几乎分不清时辰的变化,楚兮说着武雁隘口的位置地形偏郁,多年都不再有商队选择路过了,如要安全起见可以选择走山
腰年前开辟的雪道,但要翻几个山头怕是明日此时都到不了,所以,她要领着慕沉川和小午寻那无人敢走的峭壁绝路。
慕沉川大约是第一回撞见这番情景,崖边的绝壁是仅容一人可行的小道,马匹只能牵引在后,厚厚的积雪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偶有踩踏的白雪扑朔朔的坠下一旁深不可见的渊底,就连身后的白马也深觉此时的危机时而踌躇不前的焦躁踏着马蹄。
楚兮就会轻声哄着马儿,她顺着鬃毛,也不知就着那竖起的马耳朵说了什么,白马就仿佛当真放下了心安稳而行。
慕沉川亦步亦趋的跟着会忍不住探身去看那没有底的悬崖,心头也会跟着脑中一阵晕眩,若是谁人不小心失足跌下,那当真是尸骨无寻。
天色早已落了光明,夜幕四合中你甚至能嗅到雪花落在鼻尖的气息,深夜的大雪山中寒意逼人仿佛轻而易举就能沁入你的骨髓,冻住你的血脉,不说远处的层层山峦变成了阴影,就连眼前的树林都朦朦一片。
小午将造就准备好的火把火折子都点燃,火光被风雪吹的明灭不定,时时将几人的影子拖拉跳动,白雪终是被染上了一层暖阳色泽。
慕沉川在马背上扭过头,看到小午伸手接下了正要落下的雪花:“你喜欢雪吗?”她轻声,呼出的气息都变成了白团,在万籁寂静的时候,这声音就好似来自遥远穿梭山川的冥想。
小午微微一笑,难见的温柔:“我只是喜欢雪覆盖在山川上的样子。”白茫茫一片的纯洁无瑕,掩着蜿蜒曲折的道理,就连郁郁葱葱的常青树也要雪满头,用眼睛去看的话真真觉得是上天制造的一场神迹。
楚兮听到了声音,也扭过头来,她挥舞小手将眼前的雪花散开:“我不喜欢雪,”她的眼眸低垂了下来,声音寂寂的带着几分厌倦,“我在函厔呆了许多年,厌了腻了。”人情冷暖在这冰天雪地人迹荒芜的地方,叫她看的更透彻。
小午不介意,他似很能理解楚兮的心情,罪人们被流放到了这里,本就不爱见一方山水,况且,楚兮来时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妹,那小姑娘就是在放马的时候失足坠落雪山山道而亡,楚兮对大雪、对雪山,本就从无好感,从此更是厌倦,受尽了寒意,受尽了欺凌,受尽了冷眼,叫她如何去爱。
只可惜这样的罪人,却不得不与函厔的雪山捆绑在一起,永生永世,好像诅咒一般。
小午叹了口气他驾着马朝前跃去,直越过了楚兮的跟前,火把的光明一下将小丫头的脸庞都映照的额通红,小午挤眉弄眼的:“我知道我知道,你等着你的小情人呢。”他可不是瞎说,魏岩还是亭长的时候,小午曾经见过那个男人,从很远的地方风尘仆仆的来到函厔见了楚兮一面,当时这小丫头双颊通红,谁知道是给羞的还是冻的,只是这么许久下来,小午只远远的坚果他两面,还有一回大约就是魏岩走后。
楚兮嘴里的话头被他一噎,挥着马鞭抽了自己身下的白马,马蹄飞扬就追了上去:“胡、胡说,才不是什么小情人,我总有一天会离开函厔,一定会的!”她像是赌气的嚷嚷。
远远小午的声音还在那悻悻然的膈应她:快别做梦了小丫头。
慕沉川耸着肩也赶紧跟上这两个少年人,仿佛一条陌生恐惧的进山之行,因着这两人突然的嬉笑打闹都变得不是那么索然无味了。
她抿着唇角,原来,楚兮也有个欢喜的人在远方,思念和等待大概是一种煎熬,谁人不想生一双翅膀飞出函厔这延绵千里的雪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