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天下大事,又该如何告知于天下人。
就像如今那徒然大火冲天的宣政殿,汹涌火色不是烧灼在雕花木梁,而是烧灼在所有人的心头,烫得人皮囊中的热血都沸腾冲撞,可是浑身上下感觉不到一丝的烫热,反而冰冷冰冷的贯彻了四肢百骸。
整个朝堂大殿成了汪洋火海,殿门早已坍塌过半根本容不得人靠近十丈之内,令人窒息的火舌翻涌着吞噬,试图钻入任何还有空气涌动的缝隙,火花飞溅若是沾染到一星半点的易燃就立马化成小团的星火灼延无法遏制。
“救火——还不快救火!”姬詹涨红了脸怒喝着踹了一脚旁边吓得瘫软在地的小宫人,冬夜干燥的冷风只会将火势引燃的更加汹涌难停,西边长廊上的藤花木也开始袅袅起了污浊的浓烟,很快——如果再不阻止这场火势蔓延,很快,整个宣政殿的周围也会一并遭殃。
明明只是顷刻间的事,从宫苑小道至宣政大殿,甚至连小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的马不停蹄,眼前呈现的早已是一座陷入深渊火海的赤炎熔炉。
所有人都只能震惊、只能胆寒、只能隔着这炽热无比的火焰感受到内心里的冰冷和绝望,任何人都休想冲进这与世隔绝的火海,而里面的人也绝没有任何活命的可能!
绝没有。
高头大马似都被这热烈的火势给惊吓到了,它们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焦灼的踩踏着马蹄在原地不断来回挪动,乌黑眼瞳里映照出的火舌攀附着原本雄伟的大殿,它们正吞噬着屋檐的兽角金銮,将辉煌变成炙热喧嚣的风中呼啸。
“啪嗒”,细碎的脚步声清冽的落在耳边,好似有什么清风徒然掠过身侧。
姬詹被眼前景象所震慑到的神志猛一清醒,他回神下意识的就一把抓住了身边姑娘那纤细的手腕,细弱冰冷的感觉叫姬詹都不觉浑身一颤。
慕沉川的腕上除了黏腻的鲜血还有沟壑一般的伤口,少年殿下不知道那究竟是新伤亦或旧痕,他只看到那姑娘呆愣着双目好似所有的神思都被这一场无法逃出生天的大火所抽去了灵魂,她的眼瞳里毫无光彩,有的是火舌无情和燥热的鼓动。
呼啦呼啦——顺着深夜浓云下的北风贯彻全身。
“慕沉川你清醒一点!这么大的火你谁也救不了!”触到鞋履的火舌险些灼烧到了那姑娘毫无神志步伐下的衣裙,姬詹心头一跳眼明手快忙将慕沉川往自己身后拽去,“你要是进去了也休想再活着出来!”
这么大的火势,里面的人即便还没有被烧死也已经被熏得无法支撑,救不得了!
救不得了!
慕沉川张了张口,她似乎对姬詹的话置若罔闻,紧绷的脸颊本就苍白毫无血色,如今看来更像是三魂丢了七魄的死灰,她伸出手死死的掐住了姬詹同样握着自己的五指,一点一点想要用最后的力量将他的钳制剥离,她的力道不大,指甲卡进掌纹里带着些许的脆弱和徒劳,但是姬詹却觉得那掐住自己手指的纤细的骨骼好似迸发出叫人无从抵抗的顽强力量,她做着无谓的反抗——明明知道无能为力,也不愿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慕沉川震惊、震慑,只字片语不言却不甘不愿,心存遗恨!
遗恨!
姬詹大喝喘着同样令嗓子眼都干涩的气息,他狠狠一咬牙拽过身边正提着水桶急急忙忙冲上前来的小宫人,那小太监被推到在地忙连滚带爬的叫嚷着“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姬詹不闻不问而是抢下了小太监手中的水桶高高举过头顶“哗啦”一下,将整桶冰冷的井水全然浇筑在慕沉川的头上。
连同呼吸都好像在这数九寒夜里突然凝结。
井水浇透了那姑娘的全身,从发髻到发梢顺着脸颊颈项落进了前胸后背,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阵阵刺骨的寒意在一点点浸透皮肤将热血化冰,汹涌化水。
慕沉川猛然倒抽一口气,从嗓子眼里断断续续的呢喃出了颤抖的字眼,水渍顺着她的下颌和衣袖裙角不断抖落:“谢非予……”她颤巍巍的轻轻道,一双眼中好似终于有了流转的神采却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被大火贯穿的宣政殿——谢非予,还在这殿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