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詹恍然一怔,那姑娘因为错手的力道而自己踉跄着险些跌倒,姬詹的脸被打的歪去了一旁,嗓子里终于有了些许哽噎呜咽的声音,眼泪徒然汹涌的淌出了眼眶。
慕沉川不需要任何的责备,不需要任何的诘难,甚至连眼神里都没有带着那种愠怒愤恨的神采,只是这么凉薄又冷情的一个耳光,就能让姬詹明了她此刻紧闭的双唇中无法言语的话。
谢非予不惜名誉性命所交托的江山社稷,是姬家的十七殿下可以拒绝、可以污蔑、可以逃避,可以——抛弃的吗?!
姬詹,你记清楚现在落出口的每一个字眼,你的选择才是将谢非予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原罪——什么是名正言顺,什么是正大光明,什么叫做——如果应该有一个人做这北魏的江山主人,就应该是谢非予、应该是谢非予——哈!
小十七,你至今莫都不明白,男人的初衷,男人的坦诚,男人的,百岁顾忧吗。
姬詹一愣过后,眼泪竟哗啦啦的淌落在自己冰冷脸颊的皮肤上,呜咽的声音渐渐变成了放声大哭,就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失去了生命里唯一的信仰和依靠般的,嚎啕大哭。
十七殿下,那在无数的岁月磨砺里从一个青葱少年成为能独当一面的青年,可是在今夜的大火面前仿佛又回到了不知年时那些伶仃孤寂的惊慌失措中,他的纵情放声令一旁的小宫人和身后那些黑甲铁骑都举手无措。
他们无法明白,姬詹,如今这天下大统的传人,究竟为何痛心疾首。
十七殿下的眼泪鼻涕早就被抹在臂弯的黑甲之上,冰冷冰冷,他的眼睛被泪水模糊所见到的不过是一片荒诞的灼烧,这场毁灭带走了北魏的最明锐的存在也同样带走了希冀和罪业,姬詹踉跄着脚步想要从慕沉川的身边抽离——论才智、论气宇、论运筹帷幄机关算尽,他从来及不上谢非予的万分之一,谁来告诉他,何德何能以他这般身份地位来让群臣诚服!
少年郎苍凉喟叹一笑反而被小雪呛到了嗓间尖锐的直喘抽气。
慕沉川却没有动,她只是冷冷的看着那地位尊崇的殿下像个不成熟的孩童一般哭叫哀嚎,或者说逃避的掩饰:“那么今夜,你又为何回都。”这不像是一个问句,也许只不过是一句讲述给姬詹听闻的陈叙,口吻里没有一点的惊诧和波澜,她与那些尖叫惊慌的宫人们不同,也与那些忠心耿耿一筹莫展的兵士不同,在慕沉川的眼睛里,你看不到一点明光更看不到姬詹的身影,唯有那片火光将人心化成死灰。
神色寂寂,点尘不惊。
姬詹的噎气声却因这句话戛然而止。
与这声音同样覆盖包裹住自己的,是慕沉川稍显柔软的掌心,轻轻的蹭在了姬詹的发顶,顺着那冰凉轮廓的铠甲一点点挪动到了他的掌心,她的五指并不温暖,也不像那些所谓的名门贵女一般的娇柔,慕沉川的指尖带着血腥和无数的沟壑伤口,她缓缓的将姬詹的手心包裹,也同样的,将洮符死死按压在了少年人的掌中,目光里没有那些明丽的锋锐可是姬詹却好似感受到了一股不容置疑和退却的力量,任是他浑身都在颤抖然根本没有任何的力量来撤回自己的双手,就仿佛,这副身体、这双手已不属于自己。
好烫。
究竟是洮符在发烫,还是自己的心在发烫,亦或是身侧的熊熊大火将他的皮肤都灼痛。
今夜,你又为何回都。
为天下、为苍生,那都是谎话、都是骗局,大谈空话的伪君子罢了,那么——你是为了谢非予吗?还是,选择更私心一些,为了,这姬家皇族的内乱,为了,你自己呢。
姬詹——慕沉川的眼睛好像会说话,在她透过你的眼瞳看向你的内心时,好像会说话,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今夜的苍穹漆黑浓云笼罩根本毫无星光,可是,姬詹却从那姑娘的眼瞳深处看到了一种灿烂又湛亮的辉芒,带着坚毅又果决的退无可退,她的眼睛在告诉他——宣政殿焚火纵业,姬詹,没有人会再站在你的身后替你收拾那些糟糕的烂摊子,没有人能够站在你的身边照顾你、辅佐你,姬詹,再也没有那位翻云覆雨、纵横朝堂的北魏贤王了,从现在开始,十七殿下,你只有你自己了。
只有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