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自己。
姬詹从慕沉川的眼中看到了希望被磨灭的所有绝望,他的退缩还和挂在脸上的泪痕化成了青年心头最后的软肋,姬詹突得仓皇冷笑便能发觉,自己,才是那个比慕沉川更害怕接受谢非予浴火而匿的真相的人——没有了北魏贤王,没有了谢家皇叔,小十七从来只是一个纨绔子弟,他做着人前人后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皇亲国戚——又怎会有机遇来统领三军、成就帝业!
慕沉川对于姬詹的退缩和进退两难视若无睹,她似厌了、倦了、腻烦了:“做不到,呵——”她凉薄一笑,无言无谓,“做不到,那就去向你姬家的列祖列宗磕头请罪去!”
犹豫不决,临阵退缩,慕沉川讪笑了起来,那唇角勾勒出的弧度带着不屑和冷漠,仿佛站在她跟前的不是什么故交挚友,不是什么天命所归,而是一个与她无关无瓜葛的,萍水之人。
无力才无能,无能才卑微。
慕沉川的齿尖磨蹭出脊背的麻痹,若是谢非予的厚望所期是这般无能之辈,那么又有何值得慕沉川为他费心费神,这大厦倾颓需力挽狂澜之际,能救姬家的不是她慕四小姐,不是那北魏贤王,而是,姬詹。
姬詹,罢了。
少年手心的温度撤离顿被寒霜雪花所浸透,那是慕沉川徒然抽回了指尖,姬詹低下头看着自己还在发烫的掌心,慕沉川的脚步轻轻撤离他身边的时候好像连所有的温度也一并抽离,白色的小点子落在那姑娘的发髻发梢,乌黑乌黑好似夜泉流淌时懒散凌乱的痕迹,小姑娘转过头看着那片火海正汹涌灼烧,火光在她的脸庞放肆映照,她的神志好似被这番焚烧的景象深深吸引住了,雪色冰冷消融,在脸庞化成了水渍,毫无知觉。
她就这么看着雪花漫野,脚步下带着两分的蹒跚轻轻旋身就悄然的转了一个圈,裙摆明明被水渍冻出了褶皱的痕迹,那些艳丽的绣丝已经淹没了华彩而被尘土掩盖,但是带出的气息流动却好像是盛夏里绝艳绽放的山花一般明媚。
冬天,会落下雪子,雪花一点一点覆没了所有的生机只要过了半夜就好像千万的枝头洒下了梨色晕染,很快,就会春暖花开,姹紫嫣红——姹紫嫣红啊,的确实惹得娇花入人眼,可是,再也没有那般凤羽灼艳,金丝缭绕,慕沉川突然觉得——这世上的一切美景都仿佛过眼云烟般令人颓然和无趣。
颓然、无趣。
乏陈可谓,了无生趣。
小雪飘落在她的眼睫,轻轻的坠感惹得她眼皮微微泛痒,那种触动不光沾惹在皮肤也沾惹在心头,一动,一痛。
“姬詹……”慕沉川突然出声道,她的声音低低的好像薄冰消融在烈焰炽情中,“你相信……枯骨会逢春吗?”
这些片瓦和血色之下掩藏了多少的恩怨和尸骸,那些被深埋已久的陈酿会不会重新开出更加艳羡的花色,在坟冢上摇曳生姿。
“什么?”姬詹抿着唇还来不及抹去眼角的泪痕,他没有听清楚或者,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在汪洋大火的面前,慕沉川从无法置信变得冷静异常。
慕沉川伸出手看雪花慢慢落进烟尘里化为火舌狂肆,透过屋檐和兽角的火光四溅已经与浓云天色连成一片,像极了那个晚上谢非予为她铺张满城的千万不夜荷花灯,烟火在那瞬启腾消融为星辰大海就好像,那是她一生之中见过的最美好的样子,不,也许不是因为那万家灯火何等绚烂而是,因为她身边站着的人令她觉得完满,觉得幸福,哈——慕沉川呆呆笑了起来,那是连姬詹都从未见过的几近妩媚温柔又缠绵的意味。
雪花在她的发尾结成了白色小绒球,慕沉川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顺了顺耳畔那凌乱又沾满了水渍后显得肮脏的长发,一缕一缕,悄悄抚平,就仿佛在对着这片火海明光对镜梳妆,脸上原本的血渍因为井水的冲刷被袖口擦去了污渍,她的眉眼微微弯了起来从嗓间倾吐出叹息,就好似,她在等着见,意中人。
小姐,一定要漂漂亮亮的,小姐,可要将那些金枝玉叶都比下去呢——莺歌巧笑倩兮的话突然出现在耳畔,慕沉川的心头触动一跳,她突然对着这场汪洋火势大笑了起来,小姑娘提起了裙摆,似是当真要去见她的心上人一样,纵身就冲进了那片废墟。
轰隆——几乎在那瞬同时,宣政殿的门廊整个砸了下来将殿堂封闭,滚烫的热气一下子烘烤铺面而来,惊得小宫人们尖叫着连连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