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太远,谁在意真相呢?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有黄粱梦醒的,也不再反复琢磨先帝的情史了,不过是笑一场,也只当是梦一场。
纵是张御息把宋婉如写成了手刃爱人过河拆桥的冷血君王,纵是他对外宣传宋婉如的死是失足掉进溷藩淹死的,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那只不过是宋婉如年少时的一场噩梦,而我白落川恰逢桃李年华,是江南人都羡慕的慕川楼老板娘,自然一路繁华,安稳无虞。
(正文完)
番外:秦慕(一)
我出生的时候,恰逢帝星正位,紫薇生辉,瑞雪降了三天三夜,边疆的战事也有了转折。父皇在宫门口连摆了七日的宴席,千里逢迎,高朋满座。
北帝老来得子,而我是北黎的第一个皇子。两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父皇赐我名慕,下召封我为太子,欲我终成贤君,成就一番霸业,流芳百世。
故世人以为我自出生起便是万人之上的皇太子,佩金带紫,贵不可言。
我是离北黎皇位最近的人,身边多的是阿谀奉献、点头哈腰,宫内所有人都披上一层面罩,我看不清每个人的背后究竟是笑还是怨,是喜还是恨。
我知道我配不得那象征美好的名字,只因我自地狱而生,尚在娘胎里便怀了满身罪孽,而此生的所有,不过是活成母妃想要我活成的样子,坐在冷冰冰的龙椅上。
通天之路,母妃为我扫清了所有的障碍。
她利用父皇对她的宠爱,设计毒害了张嫔和她腹中的皇儿,又嫁祸给皇后,此后后宫内凡有妃子怀孕的,皆没能活过三个月。而父皇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有很多公主,但是只有我一个皇子。
如此,我踩着手足兄妹的鲜血,出生起便背负着此生再难洗刷的罪孽,在众人或恨或羡的目光中,博览诗书,苦练剑术,成为北黎人人赞颂公子。
却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如何在深宫中自保,再大点时,七岁便杀死了欲图对我不轨对我阉人。自小身处吃人的深宫,看多了不入眼腌臜事,幸而我的眼睛生而淡漠又清澈,成了我的保护色。
他们说,我是北黎的神明,我是天下的救世主。
一群蠢货,正如他们皆以为天下日升月恒,却不曾知这昭昭天宇早已破碎不堪,在风雨飘摇中粉饰太平,他们见不了天下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不知我温润如玉背后的自私冷漠。
他们的神明从来不在意人间疾苦,只因自己也身陷愧疚绝望,尚不得解脱。
我原以为我就要如此,登帝掌权,而后四处征战一生,统一天下。劳民伤财又如何?纵当世百姓流离苦难,然后世也会赞扬我功绩比天。
我是天生的君王,但不是天生的贤君。我原以为人活一世不过为了功与名,天下之事无非就是杀与伐。
我最喜白衣。
白衣胜雪,那是天底下最纯粹的颜色,而我借此粉饰自己的罪孽,端上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托我母妃盛宠之福,我得以拜入烟山居士门下。
那一年我九岁,已经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甫一见到白落川的时候,她打量着我,笑得很好看,彼时落日的余晖笼罩着她周身的肆意与张扬,那是六岁小孩的天真与浪漫,而在北宫是永远也见不到的风景。
她只不过比我进山早三个月,却在形式上成了我的师姐。我自然是不服气的,所以她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和我比武的最后,执着轻剑横在我脖颈前,要我叫她师姐。
比武的时候我自然有放水,梨花纷落宛如万籁俱寂,唯有她剑气划破虚空,成了世间唯一的声音,而我着迷于她闪烁着光芒的眸子,永远为此臣服。
我那时以为,她是哪个江湖门派无忧无虑的大小姐,身怀似朝阳般的蓬勃生气,对这个悲凉破碎的世界好像有着止不住的热情。
月色降临于无边苦难之际,我不是神明,她才是。
她带我借偷懒的功夫避开师父在山水间游荡,也时常在半夜偷了师父的酒叫醒我去屋檐上看月亮。
她哪里受得了师父的烈酒,几口过后便醉醺醺地倒在我身边,无辜的鹿眼眨巴眨巴,带上酒后的醉意看着月亮。